Kuffskein

朋友们啊,不要再问我诗在何方。
去吧,去吧,穿过大海,遥望那片红白的土地。以相同的名字为指引,便能找到那与黄金同色的宝藏。

那些年,和盟主纠缠不清的男人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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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直男武林盟主闭关三年,出关发现世界变成了耽美。


  * 大纲型快速脑洞,盟主温柔苏撩遍全江湖而不自知



  26
  武林大会第一天,武林泰斗们致词,武林盟主坐在小板凳上听他们致词。
  萧宁坐在我旁边,垂着眼睫吹茶,表情异常高深莫测。
  然而他用传音入密问我:“那个红胖子还要说多久?”
  我:“……”
  为了表达重视,悟觉大师特意披了袈裟,宝相庄严,怎么就成了红胖子。
  “萧都督再忍忍,就快了。等悟觉大师说完,我再说几句,就可以开始比武大会了。”我同样对他传音入密。
  萧宁不动声色地传音:“你不是武林盟主吗,为什么反倒是最后一个?”
  “我怎么能排在德高望重的前辈们前面呢?”
  萧宁瞥了我一眼。
  “……其实我主持的第一届武林大会,确实是我先说的。”我老实交代:“但是我说完就中午了,大家都急着去吃饭,没人想再听其他前辈们的唠……鼓励,让大家都很不下来台,所以就改成我最后总结了。”
  萧宁:“……”
  他啜了一口茶,遮住了翘起的嘴角。
  等悟觉大师面带微笑的下台之后,我站起来。为了不耽误大家的午饭时间,我就随便说了两句,先对着纡尊降贵出席武林大会的萧宁感谢了一下圣上对武林同胞们的重视,然后按照惯例提了几个从来没人支持我的提议,比如多读书、有事先报官不行再想别的办法、行侠仗义之后最好赔付一下店家被打坏的桌椅钱、大半夜飞檐走壁的大侠们请落脚轻点避免扰民、以及各位大侠在给本盟主寄信之前请不要把信鸽喂得太饱因为窗台上的鸟粪真的很难清扫……等等。
  我坐下之后,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的萧宁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怎么了?”
  他瞥我一眼,轻笑道:“萧某还以为盟主讲话时会更有威势一些,没想到还是这么婆婆妈妈的。”
  我:“……都督,婆婆妈妈是个贬义词。”
  “那萧某就没用错。”
  我:“……”
  他又向台下瞥了一眼,问道:“你和那个老东西有仇?”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进一双愤愤不平的眼睛里——这双眼睛的主人刚才在我说的每个提议后面都积极的奉上一声冷哼作为回应——我对他笑笑,他并不领情的又重重哼了一声,将视线转开了。
  “那位是华山的张长老。十年前他的大弟子李平本来比我有望成为武林盟主……但却出了一件事——李平曾为了给张长老贺寿,从一个农户手中强买过一卷真迹。那卷真迹是农户家祖传的,是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本是拿去换银钱给他妻子治病的。李平当时身上只剩五两银子,他急着回华山给他师父贺寿,就用这钱强行将画买去了,只给那农户留了张欠条……等他两个月后想起此事,再派人送来银钱时,农户的妻子早已因为无钱买药而病逝,一尸两命。农户的老母亲受不了打击,也跟着去了。他携着大儿子去华山讨要说法,却被李平暗中压下,命人将他们打了一顿赶下山去。他大儿子被打伤了腿,下山时脚滑没有站稳,跌死了。”
  我见萧宁面不改色亦不动容,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农户誓要给一家人讨回公道,可官府听说他要状告华山长老的首徒,不敢接这个案子。他求助无门,最后落草为寇,习练了点粗浅的外家功夫,趁着参加武林大会时刺杀李平……没有得手,死了。”
  “但他在刺杀之前就存了死志,请人写过一张状书,将此事细细写明,指望着如果他身死,还有人能看到这张状书,替他主持公道……我恰好是看到的人之一,就当了那个人。在查明证据之后,因为官府不敢收押,我就将李平提到农户一家的坟前,亲手斩了他的头颅祭告农户一家人的在天之灵。”
  “自那之后张长老就看我百般不顺眼。他其实个正直的人。他当初并不知晓此事,知道后也没有包庇自己的徒弟,不过是因为狠不下心亲自清理门户,这才将人绑了交由‘武林盟主’处理……可那毕竟是他养育了二十几年的首徒,死在我手上,老人家心里过不去这个坎,这才处处看我不顺眼。但他除了哼几声,也没真的做过什么。听说提议让华山增加文化功课的人就是他……还挺支持我的……”
  就是在提议的时候反复强调过好几遍这是‘响应武林盟主’的号召,每次大考小考前还要额外说上几遍,致使所有华山弟子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点同仇敌忾。
  萧宁听完,似笑非笑地点点头:“那还真巧。”
  “真巧?”
  “真巧‘比我有望成为武林盟主’的李平死了,‘我’就上位了。”萧宁瞥了我一眼。
  我:“……”
  这阴阳怪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那个被我杀了徒弟的人。
  李平的事暴露时机确实很巧,过了十年都还有人拿它说事,以此证实我是个伪君子。但……“这件事真不是我谋划的。”
  “我知道。”萧宁说。
  “啊?”我懵了。萧宁话里话外的意思不都是在暗讽我谋划了这件事吗?
  “如果是你这个烂好人谋划的,那个农户就不会死。”萧宁垂下眼,手指在杯壁上摩挲了几下,比常人留得稍长的指甲从瓷器表面刮过,发出极轻微的嚓嚓声。
  “……”
  这话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不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我忽然看见人群之外,师弟正在拼命冲我挥手。
  “萧都督,失陪一下。”
  我快步离开人群,走到一个角落问师弟:“怎么了?”
  “白先生的徒弟找来了!”师弟的表情很无奈:“那小孩一声不响地跪在外面,谁说都没用,非要见武林盟主。”
  我:“……”
  师弟:“换个人我就按老规矩,先打晕过去了……但那是白先生的徒弟,我也不好动手……”
  我:“现在人呢?还跪在外面?”
  “哪儿能啊!”师弟摇头:“我劝了半天他也不肯起来,我就连着他跪的那块石板一起撬起来抬到屋里去了。”
  我:“……”


  27
  我进房间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呆滞地跪在一块还带着泥土的石板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腾腾的茶。
  小师妹站在他旁边,非常关心:“你这样跪着膝盖疼不疼啊?姐姐给你加个软垫好不好?”
  少年没有反应。
  于是小师妹就单手拎着他领子,轻轻松松往上一提,再用脚把软垫踢到他膝盖下面,又把他原样放了回去,然后热情地哒哒哒跑到桌边,把点心盘也端过来给他:“来,别光喝茶了,再吃些点心吧!”
  少年:“……”
  我:“……”
  我都能从这孩子眼中看见他摇摇欲坠的自尊心。
  小师妹固然是好意,可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孩子不知下了多少决心才跪在外面,却被人用这样的方法搬进屋子,还被一个与他差不了几岁的少女随便拎来拎去,倒显得他的行为可笑起来,心里想必是不好受的。
  不过最可笑的不是这件事,而是他想求的人是我吧……
  我侧身避开了他这一跪,蹲在他旁边问道:“你就是白浅的弟子?”
  少年看我一眼,耳尖红得惊人,脸却是惨白的。他不答,小师妹在一旁着急地说:“这就是我大师兄!你有什么事,现在就可以跟他说啦!”
  少年还是没有反应,兀自垂下头。
  “我就是你要找的武林盟主。”我说。
  他猛地抬头:“你……您就是武林盟主?!”
  我:“……”
  怎么说呢……我知道自己年轻,还不喜欢留胡子,所以看起来就是一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样子。可你这孩子都跪到我门外去了,都不提前打听一下我的长相吗?就现在这个武林大会刚刚召开的时间,街上我的画像一张都要不了几个铜板啊……
  我心平气和地点头:“白先生和我说过你的事,我已经找人去帮你打探了,你不要着急。”
  少年定定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像是在确认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片刻后,他紧紧绷着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多谢您!”
  “先起来吧。”
  他摇摇头,忽然冲我重重地磕下去。我没来得及扶,就听见他一字一句道:“白丹此次前来,不是为了求您查明真相,而是为了请求您……保护白先生!”
  “嗯?”
  他从怀里抽出一个叠得很小的布包:“盟主,白丹并非胡搅蛮缠之人。清溪村之事追查希望渺茫,我本已放弃。但不知此事牵连到何人,定要将知晓此事之人屠尽……我发现时,曾向我透露消息的几户人家已经都被贼人灭口!”
  我一怔。
  “此前先生助我分析线索时,我已将所有打探到的消息尽数告知先生。待我发现有人在灭口已经来不及了……我担心那伙人已经盯上了先生。先生的朋友不多,唯有您有能力保护他,所以我只能来恳求您……求您保护先生!”他快而急地说着,又重重磕了一个头,仰头看着我:“白丹的命不重要,可是先生是个好人,他本不应该受我牵连!”
  我将那个小小的布包接过来,展开。里面放着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和几根银针。
  “起来说话。”我将东西放在桌上,把那张纸拆开,上面只画了一个圆形的图案。我一顿,上下打量了几眼这个少年:“就先说……这个图案,你是在哪里见到的?”
  白丹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他年龄不大,声音倒是十分沉稳:“十年前,有人趁夜里潜入我家,将我从家中带走。这是那个人身上的纹身图案,我记得很清楚!就纹在他左边肩胛!”
  那是一个由太阳和一只鸟组成的图案,那只鸟很特别,独目三足,张开的双翼窄而长,像一对刀多于像一对翅膀。
  “十年前你只有四、五岁吧?能够确定吗?”我问。
  白丹点头:“我本不记得五岁之前的事。五个月前我撞了一下头,突然将幼时的事全部回想起来。”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后脑:“那段被我遗忘的记忆最后一个片段,就是那个将我带走的人不知用什么扎了一下这里……我向医师打听过,医师说江湖上有一些秘法,可以通过刺激脑部穴位使人失去记忆。但究竟是那人令我失忆,还是机缘巧合,我也不清楚。”
  我点点头,将纸放下,又将针拿起来:“那这些针呢?”
  “是我趁仵作不注意时偷来的。”白丹看着那几枚针,眼瞳微微颤抖:“那些被灭口的人身上并无外伤,好几位仵作都验不出来,后来还是一位有经验的老仵作发现死者颅内有大量淤血,这才查明他们的死因是被人用针从七窍刺入脑中……”他说着,手也开始发抖。他深吸一口气:“仵作说针只是最普通的银针,他们收纳这些针只是为了做凶器记录,我就偷偷拿了几根。哪怕查不到线索,也可以请您多加防范。”
  我不由多看了这孩子几眼。
  遇事知轻重,说话条理清晰,且是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诉说事实,最大程度的避免了自己的想法误导聆听者,还不啰嗦……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前几者倒是能做到,后一条就不行了……
  “白浅是我的朋友,我自会护他周全,你不必担心。至于你说的那一伙人,还有别的线索吗?”我问。
  他摇摇头,又犹豫了一下:“武林盟主大人——”
  “叫我漠寒就行了。”
  他张了张口,叫不出来,最后折中了一下,开口道:“漠叔。”
  我:“……”
  我与白浅平辈相交,他的学生叫我一声‘叔’确实应该……但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白丹继续说道:“漠叔,有一件事我不能肯定,但或许有用。”
  “嗯?”
  “那些人一直没有杀我。”他眸子略有些失神:“我查过清溪村出事的时间,也捡了几块村民的骨头请衙里的仵作检验过。村人死的时间就在我被人带离村子之后,就好像……好像屠村的那些人独独放过了我一人。”
  我唔了一声:“白浅说你是被人贩子拐走的……”
  “那个人不是人贩子。”白丹肯定地说:“我从小就记事,我记得那个人把我带到泰和镇之后,抱着我走了很久,最后才送进了一家招收学徒的医馆里。只是当时医馆的伙计统计出了错,学徒招多了,所以几天后我又被赶了出来。我什么都不记得,这才被镇上的乞丐捡了去……如果那个人是人贩子,他早在路过买小厮的人牙子时就应该把我卖掉才对。”
  他说完,又顿了顿:“这一次那些人也没有杀我……我很确定!我亲眼见到了那些去灭口的杀手离开,甚至我还看见了其中一个人的脸,可他们还是没有杀我!”
  我想了想,按照常理推测道:“你既然从小就记事,那么你知不知道你是否为——”
  “这是哪来的?”一个声音问。
  “……师父?!”我吓了一跳,一转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而且就站在我身后,我却完全没有察觉。师弟和小师妹早就贴墙站到了一边,居然一句话都没提醒我。
  师父拿着那张纸,低头看着白丹:“这是你的东西吗?”
  白丹在师父的注视下,有些紧张的把刚刚告诉我的话重复了一遍。
  师父听完,静静地看着那张纸不说话。我等了一会儿,见师父一时半刻也回不了神,便先问出方才没说完的话:“……你是否为你父母的亲子?”
  白丹愣了一下:“应该是,我记得有人夸过我和父亲都长得很像。”他说完,突然眉头一皱,不确定地看着我:“漠叔,十年前您是不是……去过清溪村?”
  “啊?”
  “村里确实起过瘟疫,我也感染了,病得还挺严重,所以事情也记得有点模糊……但我记得,那个时候有一个医师来村里看病,还有一个大侠在村里帮忙。这话就是那个大侠和父亲聊天的时候说的……”他露出一丝纠结的神色:“我才想起来,您长得有点像他……对了,他手臂上有一道疤,很大,是他帮我换药的时候我看到的,村里的人都说那是狼咬的。”
  我:“……”
  我下意识摸了一下右臂:“……在右边?”
  “对!”白丹点头,也盯住了我的右臂。
  “那还真有可能是我……?”我不确定地想了想:“我去过的地方太多,你这样说,我也记不清哪一个是清溪村……”
  白丹沮丧地嗯了一声,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啊,还有一件事,当时那个医师——”
  “你们都出去。”师父突然说。
  屋里几人都是一愣。
  “出去。”师父重复了一遍,声音清冷得没有丝毫回转余地:“徒弟,你留下。”
  师弟和小师妹都看着我,我对他们微一点头,他们便乖乖告辞,还把白丹也拉了出去。三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我疑惑地问:“怎么了,师父?”
  师父看了我好一会儿,将那张纸放在桌上,然后说道:“把衣服脱了。”
  “……师父?!”
  “把衣服脱了,转过去。”他抬起眼睫,漆黑的眸看着我:“冬雪,让为师看看你的纹身。”


  28
  “师父……”
  师父平静地看着我。
  “师父,别让我脱衣服了,这衣服我废了好大劲才穿——”
  他原本毫无波动的眼神忽然恍惚了一下,像是梦呓那样重复道:“嗯,你不要脱衣服。”
  我:“……”
  我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轻松的语气笑道:“师父想看就看吧。”
  为了彰显武林盟主风度,这套衣服比我常穿的厚重许多,我解了半天才将它们一层层扒开,像个挣扎着蜕皮的蛇一样从不知几层衣袖里抽出手臂,最后扯下里衣。层层叠叠的衣领顺着脊背一直滑到腰上,我转过身,恰好能看见铜镜。
  铜镜里,师父已经回神。他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径自绕过桌子,走到我背后站定。我透过铜镜看着他,看他的目光在我背上巡视了几个来回,这才慢慢抬起手,落点不是我的肩胛,而是更向下的位置。师父的内力偏寒,连带着他的手指也比常人要冷,落在皮肤上的时候让我下意识一缩,然后才听见他的声音:“这是怎么伤的?”
  我看不见自己的背后,只能通过他手指的落点判断那里到底有什么疤留下:“可能……是在南黎时被毒尸抓伤的吧。”
  南黎有一种植物,汁液是紫黑色的,当地人用它制墨。不知为何,那种植物不仅没有因蛊神之毒而枯萎,反倒是被滋养得格外繁茂。毒尸的指甲坚硬如铁,我被抓伤过许多次,有时候不小心让伤口染上了那种植物的汁液,愈合后就会留下一道紫黑色的痕迹。那种痕迹祛疤药也无能为力,想去掉的话只能将皮肤再次割开,调配另一种草药一点点洗去。我嫌麻烦,就没有处理。
  “这一道呢?”他问。
  我想了想:“应该是被竹子扎的……”
  我少时比较不讨人喜欢,某一次被山上几个弟子哄骗,大半夜随他们一起去山林里探险,结果踩进了一个捕兽陷阱里。也是我比较幸运,那是个伤而不杀的陷阱,竹子插|得不密集,也并不长。我人小,摔下去后只在背上扎了个窟窿,没丢了命。
  “这个呢?”
  他点的位置受过好几次伤,我没注意过自己的后背,不知道现在还有哪一道疤没消去:“是什么样子的?”
  师父手指一颤:“……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又看不见……”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是什么:“我记得那个地方只受过些寻常伤,应该留不下什么疤啊……”
  师父对着我的后背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不太自在地动了动脚,勉强笑道:“师父,您不是要看我的纹身吗?”
  他抬起头,目光先在我左肩上流连了几息,然后转到右边。这一次他没有伸手去碰,只是注视着那里——我看不见自己的后背,但我知道当内息流转时,那里会显现出一个血红色的纹身——代表太阳的火轮,中间是一只独目三足、双翼似刀的鸟。
  “……那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师父问。
  我发过誓,不会对师父说谎,所以我只有沉默。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师父突然说:“能去掉吗?”
  “去不掉,这是入骨刺。”我摇头。这个标记在纹上去的时候用的是‘入骨刺’的手法。顾名思义,就是用针直接连骨头也一并刺穿。就算将皮肉尽数挖去,骨头上一样带着同样的标记。
  师父透过铜镜看着我:“很疼吧?”
  很疼……非常疼。整整一年,每天晚上都要刺下十二针穿骨针。这倒不是最难忍的,最难忍的是之后还需要在药池里浸泡一个时辰,让伤口愈合……那种一直钻进骨子里的疼痛和麻痒,我至今都记得。
  ——【哥哥,好疼啊,我好疼啊!】
  ——【嘘……忍着。再疼也不可以说出来……不可以让父亲听到。】
  ——【好疼!……呜呜呜,好疼……】
  ——【疼就咬着哥哥的手。不要出声,乖!】
  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光滑一片。从药池出来,再深的伤都不会留下痕迹。就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醒了,恍若隔世。
  “嗯,疼。”我点点头。
  “为师上次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师父说。
  我:“……”
  他上一次问我,是我第一次在他的注视下引气入体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还控制不住自己的内息,只要内力流转,这个标记就会浮现,因此被师父发现。我骗他说这是用特殊的颜料画上去的,一点都不疼。
  那个时候的我,哪里知道后来自己会发下‘永远不会骗您’的誓言呢?
  “因为原来我不能说疼。” 我实话实说:“但是现在可以说,就说了。”
  师父没有回答。他后退了一步,吩咐道:“……把衣服穿上吧。”
  我把一层层衣服重新系好,再回头师父已经坐在了桌旁。他低头看着那张纸,五指合拢,将画着纹身的纸揉成了一团。他一握拳,再张开手时,连纸团都没了,只剩了些纸灰。
  以我的内力,至多能将木片震碎成灰,纸团却是不可能的……我震惊地看着他将纸灰倾倒进点心盘,不知是第几次怀疑我的师父是真的仙人下凡——天庭离凡间那么远,他掉下来的时候撞坏了脑子也很合理。
  “冬雪。”师父忽然唤我。
  他其实很少叫我表字,每次喊我都是喊徒弟——反正他只有我一个徒弟,也不怕叫错——只有在比较严肃的时候,他才会叫我冬雪。
  “师父?”我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像小时候一样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抬头看着他。
  “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纹身。”他垂下眼看着我,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还有,以后看到身上有这个标记的人……特别是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男人,你要记得……”
  “……快逃。”
  “逃得越快越好。”


  29
  武林大会第二日,正式进入比武大会。
  天南地北的大侠皆可报名参加比武大会,最后的优胜者们不仅能得到各派友情提供的奖励,还有挑战武林前辈的资格。即使没能成为最终的获胜者,也是个展现自身实力的好机会。故而每一次比武大会都精彩纷呈,哪怕禁止以此名义开赌注,也有得是人愿意围观。
  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我。
  我其实很想去看的,但我是武林盟主。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都在等着我讨论魔教之事,我也不好去凑那个热闹,只得老实本分的在屋子里坐着,听着各路英雄好汉为了是否讨伐魔教一事吵得不可开交。不仅要不时嗯嗯啊啊两声表示自己有认真听取大家的意见,还得及时制止他们掀桌子。
  这种‘有这时间不如随萧某去坊里听小曲儿’的探讨,萧宁是不会参加的。故而与我同案的是幽谭山庄的代表,沈少庄主,沈静,沈风止。
  哦,不是沈少庄主。既然老庄主去了,应该改叫沈庄主才对。
  出席这场探讨会的人就分三种,一种是非常急着发表自己的意见的,一种是一言不发状似思考的,还有一种就是沈静——他既不说话,也不听别人说话,自顾自地摆弄着他从自己袖子里掏出来的一堆瓶瓶罐罐……看着还挺好玩的。
  我稍微走神了一会儿,意识到不应该,赶紧端正了态度,认真严肃地随着又一个高谈阔论的人的节奏点头。
  ……也不知道那么多东西他怎么塞进袖子里去的,不嫌沉吗?
  沈静突然在案桌下面戳了我一下,递给我一个东西。我保持身体不动,偷偷将那个东西接过来,垂目一看——两个棉球。
  我:“……”
  我颇为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位沈庄主。
  其实沈静和萧宁的性子是有些相像的,不过还是有本质性的不同。这样的场合,萧宁就算再不耐烦也不会显露分毫,装也能装出个样子。而沈静则根本不会装,他忍到现在还没掀桌子走人,估计都是因为……他自己耳朵里那俩棉球。
  我很高兴他愿意与我分享保持平静的小秘密,但我坚决的拒绝了他。
  也幸好我拒绝了他,否则我就听不见下一刻从门外传来的刺耳尖叫——“盟主!盟主!!魔教的人来了!!!”


  30
  魔教其实是中原武林各派的叫法,他们当然不会也跟着自称魔教。
  魔教真正的名字是‘圣火教’,是一个听名字就不像好人的组织。圣火教等级森严,教主着白袍,长老护法皆着红袍,而教众则统一身着黑袍,非常好区分。放眼望去,一水儿的黑袍中间围着一点红,众星捧月,醒目异常。
  圣火教有资格穿红袍的只有左右护法并四大长老,不知道来的是哪一个。议事的地方离比武大会的台子不远,我到的时候双方人马还在僵持阶段,没来得及打起来,让我松了口气。
  “你就是武林盟主?”
  我刚从人群中间挤过来,就听见一个冷冷的女声。那个红袍子放下盖到鼻子上的兜帽,竟然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那姑娘头上也不知道编了多少条小辫子,耳朵上挂着一对大得吓人的银环,打扮与中原人截然不同。
  “正是,在下漠寒。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本着以和为贵的态度,我友好的打了个招呼。
  “圣火教右护法,银蛇离桑!”她傲然地说。
  我正偷偷摸摸地数着她头上到底有几条辫子,下意识地应道:“原来是银姑娘……”
  “……我姓离!”
  我:“……”
  “咳,离姑娘……”我赶紧回神,迅速揭过这一茬:“不知道离姑娘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她挑着眉毛上下打量了我几个来回,一声冷笑:“本护法来此,是为了劝告尔等莫要插手我圣火教家事!”
  我:“……”
  我也不知道是这位离桑姑娘的中原话不好,用词有点偏差,还是我理解有误。圣火教家事怎么个说法,难不成是教主要娶妻了吗?
  “离姑娘不妨明说吧。”我说。
  “我圣火教前左护法叛教谋逆,已经伏诛。其追随者理应一同处死,但教主大人仁慈,愿意放他们一条生路。故以一年为限,只要他们能躲过我圣火教的追捕,便可苟延残喘地活下去。”离桑语气中透出一股玩味:“如今已过三十六日期限,本护法奉教主之命,前来追捕那些老鼠,却屡遭尔等阻拦……”她说着,偏灰的眸子一转:“教主曾下令,命我圣火教之人在外行走时尽量避免与中原各派豪侠发生冲突。故而此番出教,本护法无意主动招惹各位,也请各位少来干扰本护法!再有人敢阻拦本护法处决叛徒,休怪本护法不客气!”
  这一番话连解释带威胁,非常到位。我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她的来意:“离姑娘所言甚是,在下自是不会插手他人家事。正巧,我中原也有邪派人士逃至大漠,改日我等进入大漠追捕时,若需进入贵教总坛搜人,也请贵教之人行个方便,莫要多管闲事。”
  “你敢!”离桑怒道。
  “你看,离姑娘,既然你也知道这个理说不通,那么贵教之人以搜捕叛徒之名擅闯我中原教派禁地,是不是也不太好?”我笑笑。
  圣火教常年安于大漠,与中原井水不犯河水,若非上任教主残忍嗜杀,在中原犯下多次血祭大案,本来也不该被称为魔教。自上任教主死后,圣火教退回大漠已有多年,若不是他们再次进入中原,且行事肆意妄为,又怎么会挑动中原各派的警惕之心?
  离桑沉默了一会儿,非常无理取闹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按我圣火教的规矩来吧!我们打一场,盟主若是能胜过本护法,本护法就听你的。若是盟主输了,就以本护法为尊,做本护法的奴隶!”
  我:“……”
  “离姑娘,这种赌注未免太过了吧?”我忍不住说。
  “你怕了?”离桑嗤笑。
  不是怕不怕,而是这根本不合理啊?!怎么好好地议着事,你就突然要打这种赌?!
  我试图跟她讲一讲道理,奈何她不想讲。她轻蔑地瞥了我一眼:“既然你不敢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哼,软蛋一个!我们走!”
  黑袍子们训练有素地让出一条路。眼看离桑是真要走,我不得不叫住她:“等等。”
  “嗯?”离桑一挑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离姑娘,你我之间本没什么恩怨。在下相信离姑娘也不是故意要为难在下——”
  “本护法就是故意为难你,怎么了?”离桑反问。
  我:“……”
  我无话可说:“行吧,离姑娘看在下不顺眼,当然可以。但公私分明,圣火教与中原各派之间素有旧怨,离姑娘总不至于因为看在下不顺眼就一意孤行,就让双方好不容易平息的矛盾再次爆发吧?”
  她立刻就要回话。我上前一步,认真看着她的眼睛:“离姑娘,此事并非儿戏。今日你不请自来、喧宾夺主、故意激怒众人,已是违背了贵教教主之令。此次圣火教前来中原,目的究竟是追捕叛徒,还是为挑衅而来,离姑娘心里总该清楚。还望姑娘谨言慎行,莫要因一时冲动,就让事情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离桑一愣,继而恼怒:“你——”
  我静静看着她。
  她的话卡在喉咙里,眼神几次变化,最终愤恨地剜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盟主说得有理。”
  看来魔教这次还真不是抱着一统中原的想法来的……
  “既然如此,离姑娘不妨入屋细谈?”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离桑没有动。
  我主动递上台阶:“此事商议妥当之后,离姑娘若是还想与在下切磋,在下一定奉陪。”
  离桑又盯了我片刻,这才抬手做了个手势。她身后的黑袍子留下了一人,剩下的纷纷离开。我看了师弟一眼,他点点头,也跟着转身出去了。
  ……


  31
  其实事情说来也简单。只要离桑保证约束属下不乱闯别人的驻地、不伤及无辜,也没谁真的非要跟圣火教过不去。主要是上任教主实在给中原各派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导致魔教有一点异动,众人就开始紧张。
  等双方终于谈判出了一个结果,已是三个时辰之后。天已近黄昏,今日份的比武大会也差不多结束了。我把离桑送出门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比武的台子,又回头看了一眼我,挑衅的一扬眉。
  我也不知道这姑娘哪儿来的执着,非要跟我打一场。
  “切磋可以,但赌注能否换一换?”我问。
  “你想换什么?”大概是谈判确实很耗精力,她也没再绷着脸维持那副咄咄逼人的态度,语气随意了许多。
  我也省了装腔作势:“若离姑娘赢了,我今晚包下城里最好的画舫,离姑娘自可携下属游湖赏景、品尝佳肴美酒。反之,请离姑娘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 
  离桑眯起眼睛:“你先说问题是什么!难不成你问我圣火教总坛位于何处,我也要回答你吗?”
  我摇头:“如果你不想回答,骗我也没有关系。”
  她一怔。
  我沿着台阶走上比武台。走到一半,身侧一阵风声,是离桑直接运起轻功跳了上去。她走到台子旁边的武器架前看了看,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又绕回台子中央。我正好走上台子,她便扬了扬下巴:“怎么比?生死斗吗?”
  “……点到即止。”
  她微一点头,在腰间一抹,手里就多了一条闪闪发光的银鞭。我抽出长剑,还没等说个请字,银光已经闪到了眼前。我后退了两步,那条鞭子在空中一勾一甩,发出的不是啪的一声爆响,而是蛇一样的嘶嘶声——那根银鞭是空心的,形状很特殊,一节只有两根手指那么长,十分灵活,且每一节上都布满了细细的倒刺。
  ……这要是被抽上一下,非被刮掉一层皮不可,根本不可能点到即止吧?!
  我多加谨慎,不敢让那鞭子近身。
  离桑功力不俗,一根鞭子在她手中仿佛化成了无数根,我试了几次都突破不了这层鞭影。没办法,我一咬牙,在鞭子又一次抽上来的时候主动让鞭梢缠上剑身。无数倒刺与剑锋相触,叮叮的碰撞声不绝于耳,震得我差点没握住剑柄。我用力将剑翻转,灌注了内力狠狠在剑柄末端一拍。剑身倏然下沉,没入比武台,连带着那条银鞭也被带下。离桑被扯得向前几步,我趁机逼近她。这个距离鞭子已经很难回防,她干脆地松开手,我们徒手拆了十几招,最后我成功将她绊倒,点住了她的颈脉。
  离桑难以置信似的睁大了眼睛。她咬了咬牙,愤愤地哼了一声。我收回落在她颈上的双指,友好的对她伸出手。她看了我一眼,抓住我的手腕借力站了起来。她这一抓,用的力气异乎寻常的大,指甲隔着几层布料都抠进了我的肉里。我嘶了一声,换回她一个假得不能更假的笑容。
  我只得摆出一张若无其事的脸:“承让。”
  离桑捡起鞭子缠好,冷冷地问:“你要问什么?”
  台下的起哄叫好声不绝于耳,没有人能越过这声音听见我与她的对话。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用了传音入密:“离姑娘,随你们一起离开大漠的使者,是黑乌的,还是金乌的?”
  离桑猛地看向我。她的嘴唇颤抖,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你……你怎么会知道……”最后两个字,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只剩口型:“……祂们?”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她眼瞳无意识地左右转动,五指蜷缩着抓住了衣角。我耐心地等着,等到下面的欢呼声都快平息了,她才极小幅度地摇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不能说。”
  “是黑乌的,对吧?”我说。
  她惊恐地看着我。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肯定的?很简单。”我笑笑:“如果是金乌的使者,你应该连这四个字都不敢说。”
  她全身都开始发起抖来,眼中满是惊惧。
  我上前一步,挡住了台下的目光,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她木然的顺着我的引导走下台,脸色苍白得仿佛大病一场。我叹了口气,小声道:“离姑娘放心,此事除了我,没有人知道。”
  她麻木地看着我,过了半天才点头。不等我再说什么,她就突然活过来似的,飞快地转身离开,像是身后有恶鬼追着一样。
  我抬到一半的手尴尬地放下。
  我只想确认一件事,本来没有吓她的意思。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他在大漠的影响力,只是一个名字,就把堂堂圣火教右护法吓成这样……
  “你和她说什么了?”一个声音问。
  沈静刚刚就靠在台下等我,此时走了过来。一簇火光照亮了他漂亮的眉眼,将周围的一切都衬托得黯然失色,连那些嘈杂的声音都变得遥远。
  我摇摇头:“没什么,问了她一点大漠里的风俗。”
  他怀疑地看着我。
  我看了一眼周围,见没人注意这边,就抬起右手,把一层层的袖子撸上去看了一眼——只见右手手腕上有几道细小的月牙型伤口,正滋滋地往外冒血。
  我:“……”
  我真没感觉错,离桑借力起来的那一下果然使了阴招,隔着袖子给我来了一下狠的……
  ……这姑娘也太不要脸了吧!打输了还带挠人的?!
  沈静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我的手:“怎么回事?”
  “这还用问吗,右护法挠的呗……”我苦笑。
  沈静眼睛眯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扯着我往回走:“去我那儿,我帮你处理一下!”
  “行,顺便帮我也处理一下身上的吧。”我点头。
  他脚步一顿:“你还伤到哪儿了?!”
  “被拍了几下……”我摸了摸肋骨。
  毕竟我是武林盟主,和魔教右护法切磋只能赢不能输,还得赢的干脆、赢的漂亮。我的确打得过离桑,但那就不止是十几招,而是几十招才行。为了能快点赢,我硬挨了她几下。虽然表面做出了风淡云轻的模样,其实现在说话的时候肋骨都疼……
  沈静眉毛高高挑起。我一见他这副模样就胆战心惊,生怕他再惹出什么事来,赶快说道:“没事没事,我皮糙肉厚得狠,不碍……嘶!!!”
  我话才说了一半,沈静就当胸拍了我一掌,把我后面的话都堵了回去。我捂着肋骨:“沈庄主……”
  “你叫我什么?”沈静眉毛都快跳进鬓发里去了。
  “……‘风止’。”我赶紧改口:“……你打我干什么?!”
  沈静哼了一声,也不回答,闷头拽着我继续走。路上还有其他人,我赶紧放下手,做出平常的样子,对每一个与我打招呼的人微笑回礼。现在比武大会刚刚结束,短短一段路我就遇到了七八个人,笑得脸都有点僵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沈静好像走得越来越快,走到后面,我都快跟个风筝似的被他扯飞了。
  “慢点慢点……诶!”
  我被沈静一路拖进房间。他把我往椅子上一按,自己从袖子里掏出七八个小瓶子,看了看,又都塞了回去,只留下一个小玉瓶。那玉瓶通体洁白,只有瓶口带着一抹绿意,很是特别。
  “……这是春风露?”我认出这个跟着沈老庄主行走江湖多年的传奇小玉瓶,是传言中一滴就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
  “衣服脱了。”沈静一抬下巴。
  “不用这么好的药,我又不是被拍出个窟窿……”我按了按肋骨,确定就是被拍青了块皮。这点小伤就算不处理,过几天也就好了:“你有药酒吗?我自己擦一点就成。”
  沈静眼神像刀子似的嗖嗖甩过来:“呵,盟主还当自己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吗?”
  我:“……”
  我被极大的打击到了。
  是,我的确没有十七八岁的时候抗折腾,但我也没老到青块皮都要躺三天的程度吧?!再说我真的看起来有那么老吗?!明明我被嫌弃阅历不足、处理事务没经验的时候更多,而不是老糊涂啊?!
  我欲哭无泪:“风止,难道我也到了该娶妻生子、退隐江湖的年龄吗?”
  沈静原本眉梢眼角都藏着笑。听我说完,那笑意又忽地隐了去。他低头将装着春风露的小玉瓶握在掌心,仔细地看着瓶口那抹绿,过了一会儿才问:“你想……娶妻生子?”
  “暂且还没有这个打算。我这人又安定不下来,真娶了谁,岂不是耽误了人家? 等哪天我真的退隐了,到时候要是还有姑娘要我,就再说吧。”我随口说着,开玩笑道:“要是没人要了,我就去抱养一个徒弟,带着他天南地北的跑,挨个去朋友家蹭饭……你可记得跟弟妹打个招呼,以后看见一个老头子上门打秋风,可别把我打出去……”
  “不会。”沈静放下小玉瓶,眼睛微微弯着,竟然显出几分温柔来:“只要我活着一天,幽谭山庄里就永远留着你的房间,你想来住多久都行。”
  他相貌生得好,这么低头一笑,又让我恍惚了一下。我心说沈静要是个姑娘,我估计还真忍不住会生出点别的想法来。幸亏他不是,不然这朋友就做不下去了……想到这里,我心里又有点发痒。我瞄了一眼他的神色,见他心情似乎还不错,就试探着问:“风止啊,要是以后你我娶妻时间差不多,我们能不能……订一门娃娃亲?”
  沈静:“……”
  沈静:“呵呵,做梦!”
  我:“……”
  太可惜了,这门亲事要是能定下来,别管我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将来肯定要感谢爹爹我一辈子……



  Tbc……



  幕后设定:
  1. 如果是一般的大纲我就把这些都塞在随文走的括弧里面了,但是发出来看的,所以就集中放在后面,免得影响阅读……这里会有很多没写在文里,只是为了提醒自己别忘了的设定,也就是剧透……不喜欢的小天使可以直接biu的一下蹦过去哟!
  2. 小少年没大名,在村里就整天‘小混蛋’‘兔崽子’的被爹妈乱叫着,后来老乞丐给他取了个乳名叫蛋儿,跟了白浅,就叫白丹了。白浅还没给他取表字。是一个特别聪慧的孩子,没到过目不忘的可怕程度,但记忆力特别好。十五岁已经身负官名,是个小秀才了,他去看放榜,是因为今年是他第一次下场考乡试,他是为了看自己考没考中举人(没中)。因为主武侠,而且作者文学历史水平也都不咋地,这就是个没有戏份的小背景了。
  3. 盟主纹身在右边,血红色。白丹看到的那个人,纹身在左边,黑色。他没有特意说明是因为默认纹身颜色就是黑的。就像你跟别人说‘我看见墙上长了根草’就是默认长了根绿色的草,除非那根草是红色的,你才会你特别说‘我看见墙上长了根红色的草’。
  4. 右边红色纹身的是盟主,左边黑色纹身的是他弟。屠村的那个人就是盟主没错,不过盟主又不傻。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伪装了自己,毫无压力地把锅甩在了他弟头上……灭口的人不是盟主派去的,是他弟的人。其实他弟也没派人,是有人自作主张。那些人不杀白丹,是因为这帮人也不知道屠村的不是自家主子。主子没杀白丹,他们也不敢对主子刻意放过的人动手。
  5. 好了可以公布情报了,盟主是孪生双胞胎,他是哥哥。从小就是盟主比较成熟,也是他一直在护着弟弟。弟弟比较傻,根本搞不清小盟主和他们爹之间的暗潮汹涌,就知道磕磕绊绊地模仿哥哥。后来他爹实在掰不动小盟主,决定抛弃小盟主养他的时候,也给了弟弟一次选择的机会。比起让小盟主活下去,弟弟选择让自己活下去,让爹很欣慰,让小盟主很伤心。从此盟主就把弟弟当个灶台,啥锅都往上面丢了。
  6. 师父说的【瞎了一只眼睛的男人】是盟主他爹。他爹原本不瞎,和师父干了一架就瞎了……他也有个一模一样的纹身,这是一个仪式类的东西,两兄弟中最后继承了他爹位置的人会被丢进池子里泡一泡,纹身变个色,就算完了。所以父子三人的纹身是一个图案,他爹和盟主是同一个位置,但颜色不一样(感觉像个中二杀马特家族)。
  7. 说起在骨头上纹身这个东西……棒状骨肯定不好纹,板状的骨头人身上一共也没几块,大一点的合适的也就肩胛骨和盆骨。一个一本正经的纹身纹在鼠蹊上总觉得不太对,这要给人看可咋看啊……为了避免成为到处脱裤裤证明身份的社情盟主,就纹背上了。
  8. 师父当年从大漠里抱出来一个被抛弃的小怪物,养了几年,把小怪物养得膘肥体壮(?)。可小怪物刚下决心要把自己一身怪物皮剥了,师父就死了……于是小怪物寂寞地穿上了人的衣服。小怪物不知道,有的衣服穿久了,也就成了一层皮,再想脱哪里有那么容易呢。
  9. 正式将盟主划分为宇直行列。那么多人单箭头盟主却不说,就是因为这个盟主真的太宇直了,他们根本开不了这个口……想想也是很虐。
  一个弯的盟主看到沈大美人会想:真好看,想娶他。
  一个普通直的盟主看到沈大美人会想:真好看,他要是个姑娘我说什么也要娶他。
  一个宇直的盟主看到沈大美人会想:真好看,我要跟他订娃娃亲!他这么好看他家娃肯定也好看!!以后我家娃要是能娶了他家娃肯定做梦都会笑醒!!!
  ……热衷于当爹的宇直真的没救了。
  10. 应该搞一个盟主身上的伤疤记录,省得我之后忘了……
  右臂,十二年前,狼咬伤,一个,中等疤痕,皮肤中度不平整
  后背,六年前,南黎毒尸抓伤,若干,紫黑色,平滑
  左腰侧后方偏下,十九年前,削尖的竹子刺伤,一个,淡疤痕,皮肤轻度不平整
  哎呀,想摸……想摸上他的手臂,顺着狼咬伤的痕迹一点点攀上他的肩膀,绕过发烫的纹身,抚过一道道细长的伤痕,最后在竹子刺穿留下的伤疤上打转……【疯狂冷水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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