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uffskein

朋友们啊,不要再问我诗在何方。
去吧,去吧,穿过大海,遥望那片红白的土地。以相同的名字为指引,便能找到那与黄金同色的宝藏。

【青玄番外】鬼之子(五)

鬼一:https://mhbdzty.lofter.com/post/1cb6226d_f1148a8
鬼二:https://mhbdzty.lofter.com/post/1cb6226d_f1ced48
鬼三:https://mhbdzty.lofter.com/post/1cb6226d_f322dd5
鬼四:https://mhbdzty.lofter.com/post/1cb6226d_f477afb

 

    * 玄武身份大揭秘?

    * 《欺负玄武的一百零一种方法》——鸟人著

 

    27

    两人坐在河边的篝火前一起烤火。

    在被迫回答了十几个问题,还被巫女抓着手翻来覆去的研究了很长时间之后,巫女终于大发慈悲的放过他。鬼之子松了一口气,终于能把衣服穿上时几乎要感动得哭出来。

    但他的感动立刻被巫女分给他的烤鱼终结了。

    “明明鱼是我抓的,为什么只分给我一个鱼头?!”鬼之子看着巫女分给他的那一半——完整的一个鱼头——很震惊的问。

    “因为你丑。”巫女毫不犹豫的答道。

    鬼之子:“……”

    这世上大概没人能在巫女面前反驳这个评价。他捧着鱼头,呆呆的看着巫女卷起袖子大快朵颐,没一会儿就把那只大鱼吃得一点不剩。她吃完抬头看见鬼之子还捧着鱼头发呆,不客气的伸出手:“不吃给我。”

    连个鱼头也要抢?!

    “……要不我再去抓两条吧。”鬼之子犹豫的说。

    怎么说呢……虽然清楚巫女的实力,但是看着这么漂亮的人吃相跟饿死鬼一样,也太可怜了。

    “不用,我吃饱了。”巫女举着两只油汪汪的手:“把你的衣服给我,我要擦手。”

    鬼之子更震惊了:“为什么要用我的衣服擦手?!”

    “我的衣服可是白的,怎么能拿来擦手?”巫女理所当然的说。

    鬼之子:“……”就算我穿黑的也不应该拿来擦手啊?!

    “我能治你的嗜血之症。”巫女眼睛眨也不眨的说。

    鬼之子默默把自己的衣服贡献出来。

    巫女满意的把两只手擦干净,拍拍手说道:“你这个病治不好了。”

    鬼之子:“……”

    要不还是跟她拼了吧。他想。被打死总比被气死来得强。

    幸好巫女在他拔刀之前又说了一句:“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于是某一把已经滑到掌心的短刀又无声无息的收了回去。

    “看着我。”巫女戏谑的神色忽然一收,严肃的说。

    鬼之子下意识的看向她,立刻被巫女掐住脸无法移动。在她的眼中,那双看似温润无害的黑眸褪去了伪装,露出藏在瞳孔深处的无数鬼影。森然的鬼气扑面而来,那些藏在他眼中的怨灵疯狂的撕扯着巫女的倒影,虽然并没有伤害,但是看着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果然……”巫女没有被吓住,反而笑了起来:“你听说过鬼子吗?”

    “您是指茨木童子那样的天生鬼子吗?”鬼之子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

    “鬼子便是极恶之人转世。因其生前罪孽深重,不入轮回,若要重返阳世只能以怨灵铺路,逆行鬼道,依附于枉死胎儿重生,因此鬼子生而即为鬼身。虽看似与常人无异,实则非人非鬼……此等邪术不容于世间,我还以为早已消失,没想到还有人会。”她掐着鬼之子的脸颊晃了晃,笑眯眯的问:“你上辈子干了不少坏事吧?这怨灵数量可真是不得了啊……”

    鬼之子:“……诶?”

    他看起来十分懵逼,表情实在不似伪装。巫女轻笑一声,放开他的脸:“寻常恶鬼怨灵,一旦入了鬼道便再无重返阳世的可能。所谓‘逆行鬼道’,便是在鬼道中屠戮大量鬼灵,吸收其残余魂魄,借其力量令鬼道动荡,迫使鬼道敞开通往阳世的通路……生前为恶越多,于鬼道中受到的束缚便越重。想要逃离鬼道,自然需求的力量就越大。你身负万千鬼灵碎魂……莫不是前世屠过城?”

    鬼之子依旧懵逼脸:“……”

    “罢了,都到了这种程度,恐怕连你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吧……”巫女随意的拍拍手,说不上是怜悯还是嘲弄:“费尽心机妄图重活一世,到头来连这么做的意义都不记得,真是笑话。”

    “所以……我上辈子做了很多坏事,此世才会生为鬼子?!”鬼之子整理了一下巫女的话,突然惊觉自己名字取得真好,堪称一语道破真相——难道当初阴阳头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清楚他的身份吗?!

    巫女施施然整理了一下衣袖:“既然清楚了,你还在等什么?”

    “诶?”

    “所谓嗜血之症,不如说是怨灵对于活物的憎恨与渴慕。这是鬼灵一流最深重的执念,即使被你吞噬也无法消减。”巫女笑盈盈的说:“你这一世的身体恐怕是某位大妖后代,本身就带着妖力,因此还能抑制一二。你若彻底舍弃人心,生魂堕落为鬼灵一流,身心契合,自然不会再受此烦恼。”

    “……”

    “你可知为何数百年来只有那位生于茨木县的鬼子留下了传说?”巫女紧接着笑道:“因为其他以此邪术转世之人皆被邪术反噬,魂魄被怨灵吞噬殆尽,死的不能再死,自然是什么都留不下的。以你身负的怨灵数量来看,若不化鬼,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吧?”

    她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晚餐吃什么,但所透露的内容实在令人心惊。出乎巫女的意料,鬼之子没有露出凝重的神色,只是挠挠脸:“没啊,我一直觉得我能长命百岁呢……”

    巫女:“……”你还真是自信啊!

    鬼之子笑笑:“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但化鬼还是免了吧。”

    “为何?”巫女问。

    “唔……大概是因为我觉得当个人挺好的?”

    巫女深深看了他一眼,遗憾的叹了口气:“啧,本来还等你化鬼之后为民除害呢……”

    鬼之子:“……”原来您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可惜啊,鬼子虽然非人非鬼,总归和人还沾着一点儿边……我答应了一个人,不会再杀人。”巫女笑笑,神色柔和了一瞬,望向他时又变回嫌弃:“啧,无聊……你可以滚了!别在这儿碍眼!”

    鬼之子:“……哦。”

    “我能知道大人您的名字吗?”临走前,他忽然问道。

    “干嘛,想咒我吗?”巫女翻了个白眼:“就算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也总记得一两个邪术吧?即使没达到茨木童子那种能够把自己的一部分躯体封禁于地狱的程度,诅咒几个人也不难吧?”

    “您也把我想得太坏了……”我就是想以后绕着您走而已……

    “行吧,记住了,我只说一遍。”巫女无所谓的说:“我叫一目鸟。”她说完,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还不滚,打算帮我铺床吗?”

    鬼之子似是无奈的笑了一下,弯腰对着巫女行礼,后退一步,身影顿时融化在夜色中。

    巫女眼神一闪,挺直的脊背放松了几分。一张符咒折成的纸人从她袖口钻出,巫女伸手接住它举到眼前,笑眯眯的说道:“哎呀,可算把他吓跑了……”

    纸人不说话,用单薄的手拍了拍她的脑门。

    巫女连连点头:“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啦……下次遇到危险,我一定叫你。”

    纸人又戳了戳她的脑门。

    “是是,一目连大人神力无边,当然不在乎这点消耗。”巫女把纸人放在自己肩上,笑着站起身:“我已经选好位置,我们就把风神社建在那座山上吧。我带你去山顶看看,那里景色好得很,再看一百年也不会腻……”

    “……所以下一个一百年,也请多多指教咯,我的神明大人。”

 

    28

    几日后,鬼之子才赶回阴阳寮。

    “你回来的正好,去帮老子找一个人。”阴阳头正伏在案上奋笔疾书,头也不抬的说道:“你去帮老子找一个叫鸟人的巫女,相貌世间少有,脾气古怪,不老不死……最近有人在京郊附近看见过她。你去把她请过来,态度一定要好,千万别惹恼了她。”

    鬼之子:“……”

    等等,听起来很耳熟啊?!抛去不老不死这一条,好像每一条都很符合呢……所以那个巫女果然报了一个假名吗?她的名字不是什么难听的‘一目鸟’,而是更加难听的‘鸟人’吗?!

    “大人,能不能换一个人去啊……”鬼之子苦着脸问。

    阴阳头奇怪的看他几眼,倒也没逼着他非去不可:“……行,那你去帮老子把礼单送到后面去,让那些家伙最后确认一遍。”

    “是。”

    鬼之子快速把自己伪装成阴阳师九鬼七郎的模样,把阴阳头给他的礼单送到负责人手中。那同样是一位阴阳师,案桌上已经堆了一大叠文件,忙得焦头烂额。他扫了一眼礼单,干脆又一把塞回去:“七郎是吧?你自己去确认吧,要不找个人也行,我现在没空!”

    “诶?!哦……那,可以找哪位大人负责此事呢?”

    “去院子里喊,谁应谁去!”

    鬼之子:“……”

    他只好拿着礼单走到院子里,对着满院子忙碌的阴阳师问道:“请问哪位大人可以前往仓库确认礼单所列项目无误?”

    离得最近的阴阳师正指挥式神们把一大堆卷轴铺平,闻言高兴的抬头:“你要去仓库?正好,帮我把晒好的运回去吧。”

    “……啊?!”

    “哎呀,别啊了,你看谁还有空瞎跑!”那名阴阳师不由分说的把一摞卷轴硬塞进他怀里:“这是刚晒好的,千万别碰坏了!真是的,要不是这次瞎折腾,卷轴长霉都没人发现……”他一边抱怨着,一边手脚麻利的从垒得比他还高的卷轴山上取下新的卷轴递给式神,完全没再看他第二眼。

    鬼之子:“……”

    他莫名其妙的把一摞卷轴搬去仓库,又确认了礼单,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帮着整理星象图、给累到趴在院子不愿动的式神们分发口粮、为值守的阴阳师带口信、以及清洗阴阳寮门口的两座石雕……等他终于忙完别人顺手塞给他的活儿,已经接近傍晚。

    “送个礼单用了三个时辰,你掉井里了吗?!”阴阳头难以置信。

    “我也不知道啊……”鬼之子也很茫然。明明他只是去送个礼单,为什么最后连井口的青苔都是他擦干净的?!

    “这些家伙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阴阳头听完,哭笑不得的抽了他脑袋一记:“让人耍了一下午还乐呵呵的,你是不是傻?!”

    鬼之子摇头:“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

    “好个屁!”阴阳头恨铁不成钢的又抽了他一记。

    “……总比杀人好。”

    阴阳头啧了一声,不耐烦的挥挥手:“行了,你还是滚去看着那臭小子吧……再留在这里,老子看你得被那群家伙欺负死!”

    “哦……”鬼之子起身,忽然想起什么:“大人,戌时快到了,我还需要进宫吗?”

    “不用,老子替你求过情了。”阴阳头没好气的问:“怎么,你还想去?”

    “不不不……”鬼之子立刻摇头,飞快的退入阴影。

    阴阳头好笑的翻了个白眼,表情却轻松不起来。他的手不自觉的按在案桌某个位置。那里藏着一个暗格,里面放着的东西……他烦躁的皱了一下眉,将手移开,自言自语道:“还能瞒他多久……”

 

    29

    清镜正坐在廊上发呆。

    暮色四合,长廊上的灯笼已经被女官们点亮。挂成一排的灯笼中混入了一只灯笼鬼,女官们刚一离开便悄悄伸出鲜红的舌头甩来甩去。清镜恹恹的扫了一眼,懒得理会。灯笼鬼得寸进尺,舌头越抻越长,居然向着清镜舔去。

    清镜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符纸,还没拍到被他灵力吸引来的灯笼鬼,一只手先抓住了那条舌头。灯笼鬼发出一声呜咽,眨眼间就被撕成了两半。几片轻薄的竹纸迅速被火舌吞没,只余下青烟袅袅。

    “鬼之子……?!”清镜惊讶的望着正把新的灯笼挂在廊上的人。

    鬼之子挂好真正的灯笼,走到他身边跪坐下来:“小殿下,虽然只是低级妖怪,但也请您不要放任不管啊……”

    “……”清镜默默把符纸放回袖子:“你伤养好了?”

    “已经好了。”鬼之子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千叶镇的特色点心,小殿下要不要尝尝?”

    “……你是和安倍晴明约好了吗?”清镜嘴角一抽。

    “诶?!”

    “他上次就送了我一包娘唧唧的小点心,和这个一模一样。”清镜虽然嫌弃的说着,还是捻起一块咬进嘴里。吃掉点心后,他盯着自己沾了糖粉的手许久,突然说道:“抱歉。”

    “……”

    “成人礼之前我不会再使用召唤阵了。”清镜抬头仔细的把他看了一遍,像是在确认他身上确实没有伤口:“这件事是我的错。老师明明警告过我,我还是自以为是的召唤式神,害得你重伤差点死掉。”

    “呃……”鬼之子挠挠脸:“其实没那么严重……至少没有差点死掉……”

    清镜瞪了他一眼:“伸手!”

    鬼之子不明所以的伸出两只手。

    清镜迅速抓着他的左手把袖子撸了上去。鬼之子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小臂整个暴露在灯笼投下的暖光中——因为久不见阳光,他的皮肤比常人苍白,光滑得连条疤痕都没有,这让本以为会看见伤疤的清镜十分错愕:“……”

    “另一条呢?”清镜放开他,去抓他的右手。

    鬼之子乖乖伸手让他看——另一条手臂同样苍白光滑,单看手臂的话就像从未干过粗活的贵族。

    清镜皱眉看了许久,找不到障眼法的痕迹,于是目光转向他的领口。

    鬼之子:“……”

    “脱!”清镜不客气的命令道。

    “真的没有……小殿下,我是不会留疤的……”鬼之子紧紧抓着自己的衣领,紧张的说:“我的血脉来自于……一位拥有极为强大的恢复能力的鬼族,所以任何伤势都能快速愈合,您不用检查了……”

    “真的?”清镜怀疑的问。

    “您不是已经看见了吗……”鬼之子尴尬的晃晃手腕,随即又迅速捂住领口。

    清镜奇怪于他这副生怕露出一点皮肤的模样:“……你又不是女人,我看一眼怎么了?”

    “就算我是男人,您也不能随便命令我脱衣服吧……”

    清镜翻了个白眼,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转身回屋:“休息吧。”

    鬼之子松了口气,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进入房间。但当清镜掀起被子时,他已经不见了。他想了想,从柜子里翻出另一套备用的寝具铺在旁边,抬头对房梁说道:“别待在那里了,下来睡吧。”

    “小殿下,我在这里……”鬼之子从屋角的阴影中走出来。

    清镜:“……”

    “你也来一起休息吧。”清镜拍拍铺好的寝具。

    鬼之子:“……”

    刚刚差点脱我衣服,现在还要我陪睡……小殿下您才七岁啊,这样是不是太早了……

    “小殿下若是一个人睡不着,我在这里陪您吧。”他走到寝具旁边跪坐下来,沉稳的说着,坚决的把备用寝具卷成一个卷。

    清镜本来只是担心他重伤初愈,在房梁上蹲一夜会太劳累。现在看他一脸死也不躺下的表情,气闷的翻身钻进寝具:“……随便你吧!”

    绷紧了多日的神经一放松下来,清镜没一会儿就陷入沉睡。漆黑一片的房间中慢慢亮起微光,正是从他被子下面发出的。鬼之子眼神微动,动作极轻的拉开被子。失去阻拦,青光更加明显。那道青光正在清镜胸膛上盘旋,透过轻薄的襦袢,可以清晰的看见那是一条龙的形状——清镜大概从来不知道,每一次他睡着后,自他出生以来便背负的龙魂都会像现在这样活跃。若非阴阳寮结界的保护,恐怕他早就被赶来的妖鬼分食干净了。

    鬼之子咬破手指,将血滴在清镜心口,默念了几句。青光骤然黯淡,清澈纯净的灵力气息一眨眼便被森然的鬼气所掩盖。那一滴血如同沸腾一般迅速蒸发,龙魂再次蛰伏。鬼之子把他的衣领整理好,将被子重新盖回他身上。他望着睡着后的清镜发了一会儿呆,疑惑的看着自己已经愈合的指尖。

    ——【就算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也总记得一两个邪术吧?】

    的确,他一直懂得不少邪术,包括刚刚用鬼气封禁清镜身上灵力气息的术,都不是正统的阴阳术。然而,这些从没有人教过他,仿佛他天生便懂得。正因如此,他才能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

    鬼之子放下手,安静的跪坐在黑暗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房间里再无半点声息。

 

    30

    清镜被女官温柔的声音唤醒时,天还未亮。他在女官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像根木桩一样直挺挺的站在房间中央,让女官们把繁复的衣着一件件套在他身上。

    从三岁到七岁,四年来每年诞辰都会这样,他必须穿上繁复到可笑地步的厚重礼服,在神社中端坐整整一天,看着无数平民在侍卫组成的人墙之外对他指指点点,或者跪拜。而贵族,他们有资格真正进入神社,如同参拜神明一般行礼祈愿,肃穆得仿佛坐在神社中的不是个幼童,而是金身神像一般。但一出了神社的大门,他们又会换一副表情,乐呵呵的讨论那位“神子殿下”特殊的出身——这在贵族中可不是什么秘密。

    不过今年更特殊一些,因为今年他要进宫参加迟来了八年的诞辰宴。比起被摆在神社中参观,他也不知道进宫被人参观是不是更“有趣”。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在盛夏之时穿上一身厚得能压死人的衣服,无论坐在哪里都是一场令人烦躁的折磨。

    而且还要空腹坐一上午。

    清镜厌烦的想着,唇边突然被递上一个软软的白团子。他愕然的抬起头,看见鬼之子趁女官们在他背后整理服饰时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把点心递到了他嘴边。他下意识的把点心咬进嘴里,鬼之子立刻消失,而女官们也恰好绕到他身前,没有一个人发现。

    清镜:“……”

    等他终于被摆弄好,一盒点心都落进了他的胃里。他第一次心情愉悦的随着女官们走出大门,迈上侍从们抬着的软娇,被送进停在阴阳寮门口的牛车中——出于仪式需要,他整整一天都不能碰到地面,即使是迈上牛车的短短几步路也被铺好了锦垫,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才没有因为踩在滑溜溜的绸缎上而摔倒。

    阴阳头亦是一身盛装的站在牛车旁边。虽说名为牛车,倒更像是一个移动的展台,四面以金丝银线织成的帘子全部掀开,唯有头顶的车盖还能投下一丝阴影——这是天皇今年想出的奇特点子,似乎觉得把“神子”一路抬进宫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趁着其他人还未来齐,阴阳头凑到牛车旁边问道:“感觉怎么样?”

    “热。”清镜木着脸回道。

    阴阳头从怀中掏出一张叠成小块的符纸递给他:“这是清心咒,贴着心口放。”

    “清心咒……能降温吗?”清镜惊讶的问。

    “不能,但能保证你不会热到想揍人。”阴阳头也木着脸说:“这是经验之谈,相信老子。”

    清镜:“……哦。”

    他接过符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繁杂的衣服:“……”

    阴阳头看出他不会脱衣服,左右看了看,抬手做了个隐蔽的手势。清镜还没搞清这是什么意思,就忽然听见一声巨响从阴阳寮的方向传出。一时间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过去,阴阳头趁机一脚踩上车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清镜手里的符咒,大手强行从他衣领把符咒塞了进去,然后迅速抽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衣服,跳下车辕,摆出肃穆的表情,整个过程不过三秒。

    清镜十分懵逼:“……”

    没有任何人发现阴阳头做出了猴子一样不雅的举止,很快准备完毕的侍从们前呼后拥的驱赶着牛车,一路向宫里走去。阴阳头坐在后面的牛车上,撩起帘子看着自己的弟子被抬在车队最前方接受道路两边平民跪拜的模样,笑得非常幸灾乐祸。

    “大人,请您稍稍注意一下形象吧……”鬼之子说。

    他一副阴阳师的打扮,规规矩矩的坐在阴阳头旁边,谁也挑不出毛病,甚至在这一刻看起来比很不正经的阴阳头都像个正统阴阳师。

    阴阳头随意的调整了一下坐姿和表情,立刻恢复了威严的形象,连微微侧头与他交谈的动作在别人看来都像在吩咐什么严肃的事。

    但他实际问的是——“清镜喂了没?”

    鬼之子:“……喂了。”

    “那就好。”阴阳头满意的点头。

    他们抵达宫宴的时间尚早,清镜面无表情的端坐在次席——主位要留给天皇陛下——看着贵族们两两三三的聚在一起闲聊。他的存在大约和旁边精美的摆设差不多,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去打扰神子殿下。他无聊的看向正跟在阴阳头旁边,一副正经阴阳师打扮的鬼之子,恰好看见他正弯腰和一个五六岁的女孩说话,旁边还站着一个少年。那名少年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向他投去锐利的一瞥,然后果断的挡在他和女孩之间,阻拦了他的视线。

    清镜:“……”

    好气哦,还要保持面无表情。

    就在这时,他身边忽然坐下一个人。清镜猛地扭头,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盛装少年。对上他的视线,少年突然吃了一惊:“你不是盛明?!”

    清镜:“……我是清镜。”

    少年眼睛瞪得滚圆:“你是那个神子清镜吗?!”

    “……是我。”

    “兄长,我在这里……”他们旁边的案桌上,一个身量和清镜差不多的男孩弱弱的说。

    “别吵!”少年扇子一挥,继续两眼放光的看着清镜:“你真的是龙变的吗?!你会飞吗?!能不能给我看看你胳膊上的鳞片?!”

    “不是,不会,不能。”清镜淡定的摇头。

    “我可是你兄长诶,你就给我看一眼吧!”少年忍不住往他袖口里瞄。

    清镜默默把袖子攥紧:“……”

    “对了,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少年突然想起来,连忙说道:“我是成明亲王!当今圣上可是我的同母兄长哦!”

    “……”

    “只要你给我看一眼,我就允许你从我的库藏里挑一样东西!怎么样?我告诉你,我收藏了好多珍藏呢,光是珍品琵琶就有七把哦!你要是不喜欢乐器,武器我也有收集!弓箭和刀你喜欢哪种?你喜欢相扑吗?我就很喜欢,还有……”

    清镜面无表情的瞪着案桌,希望它突然裂开把旁边的人吞进去:“……”

    “……据说大唐国也有龙,他们的皇帝袍子上全都是龙,听说每条龙的爪子都不一样,你有几根爪子啊?就给我看一眼嘛,我肯定不告诉别人……啊,圣上来了!”

 

    31

    天皇出现,所有人都起身行礼。不用再听成明不停的叨叨,清镜终于松了口气。他跟着站起来,踩在锦垫上晃晃悠悠的行了一礼。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天皇。

    十五六岁的少年盛装华服,面上带着喜色,却掩盖不住眼下的青色。他示意众人起身,又对清镜的方向微微笑了一下,这才慢吞吞的走到主位坐下,示意宫宴开始。

    清镜没注意他都说了什么,他的注意力都被坐在天皇下首的另一个人吸引。那是个颇具威仪的中年男子,从他随着天皇落座开始便似有似无的打量着他,令他暗自警惕。他偏头问坐在旁边不肯走的成明:“他是谁?”

    “……那是藤原忠平大人。”成明扫了一眼。

    藤原忠平?!

    即使是他这种自小在阴阳寮里长大,年仅八岁的孩子都知道,如今真正把持朝政的人不是天皇,正是藤原忠平。

    “对了清镜,你是橘雅忠大人的弟子吧!”成明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小声问道:“那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菅原道真的事啊?”

    清镜扭头看他。

    “大家都说前皇太子殿下就是被菅原道真杀死的。如果他没死,如今应该是天皇了吧……”成明瞥了一眼与他们相隔数个正在起舞的舞姬的藤原忠平:“你知道吧?前皇太子殿下就是忠平大人的外孙。”

    “不知道。”

    “……也对,你可是神子,肯定不关心俗事啦!”成明摆摆手,羡慕的叹气:“我要也是神子就好了,每天晚上都可以偷偷飞到京都外面去……下次你飞的时候能不能带我一个啊?我也想到天上去看看!”

    清镜忍了又忍,没把盘子扣到他脸上。

    宫宴进行到一半,成明已经开始无聊。他趴在案桌上骚扰旁边的盛明,两个小少年不知道在比划什么,玩得兴高采烈。清镜看了一会儿就开始走神,等他被兴奋的成明捅回神时,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坐着睡着了。他连忙小幅度的调整了一下坐姿。成明没发现他睡着的事,十分高兴的小声说道:“最后一个了!”

    “什么?”

    “等她跳完,就可以吃东西了!”成明一脸期待的看着款款走上前的舞姬:“早上为了赶时间,我连口点心都没吃!饿死我了……”

    早上被鬼之子抓紧时间投喂了一盒点心的清镜并不饿,不过这种无聊的表演要结束了,他也稍稍提起精神——在他看来舞姬跳的与巫女跳的神楽舞其实并没有差别,都属于看了让他昏昏欲睡的类型——走上前的舞姬身材高挑,芊芊玉手上带着长长的金色指甲,腰上挂着一圈铃铛,身躯如同蛇一般柔软,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可惜在饿了一上午,眼巴巴等着开饭的半大少年眼中毫无吸引力。

    “她什么时候能跳完啊……”成明虚弱的问。

    就在这时,清镜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黑影。他猛地扭头,什么都没看到。然而他的身后却响起一声尖叫,他再转回头,发现最上方的天皇已经站起来后退了几步,原本跪坐在他身后的侍从不知何时挡在了他前面,与一个黑影战斗。

    “保护圣上!!!”

    清镜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宫宴已经在一瞬间乱了套。无数黑影从四面八方袭向天皇,天皇似乎被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侍卫立刻扑上去将天皇护在后面,清镜下意识的向袖中摸去,却摸了个空——他没带任何符咒。

    他的手腕一紧,原来是成明拉着他往后面跑:“还傻愣什么,赶紧离开这里!”他说着,另一只手拉着盛明,还没跑出两步,突然停下——一个与袭击天皇的人同样打扮,面上蒙着黑布的人就站在他们面前。

    成明二话不说,回身抓起案桌狠狠的向他丢去,看也不看的拉着两人就要往旁边跑。可惜那人的速度更快,一刀将案桌劈开,第二刀就向成明颈上砍去。清镜瞳孔紧缩,灵力汇聚到舌尖,低喝道:“言灵·守!”

    一层淡青色的结界扩散开,险险将三个小少年包裹在内。迎面劈来的刀砍在结界上,只阻隔了不到半秒——但是半秒已经够了,在结界碎裂的同时,那名刺客的脖颈上突然覆上一只白皙的手。咔吧一声,他的头颅向一侧歪斜,无力的倒了下去。

    清镜睁大眼睛,看见刺客后面露出另一个人——鬼之子手中拿着几秒前还砍向他们的短刀。刚刚杀了一个人,他的脸上却依旧带着平时的浅笑,对他们行了一礼:“三位殿下,请随我来。”

    “你是谁?”成明没有动,警惕的看着他:“我的侍从呢?”

    “在下九鬼七郎,是在阴阳寮中供职的——”

    “亲王殿下!!!”两名突然冲过来的男人打断了他的话。成明看见他们,露出放松的表情。他不再理会九鬼七郎,迅速拉着两人向他们走去:“赶紧带我们离开这里!”

    “是,成明亲王殿下!”两名侍从一前一后守在他们旁边,清镜回头看向鬼之子,后者眨眨眼,对他笑了笑。

    “小心背——”清镜突然看见一个刺客正从后面靠近他,话还没喊完,鬼之子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短刀看也不看的越过左肩反手刺出,直接将刺客击杀。他抽回刀,一串血珠溅上他侧脸。清镜愣住,看着他抬起雪白的袖子把脸上的血擦干净,那副微笑的表情从始至终毫无变化。


    tbc……


 

    * 村上天皇(朱雀天皇他亲弟&继位者),名讳是成明,现年十二岁。

    * 玄武真的超好欺负的,脾气也超级好,怎样都不会生气,哪怕右手杀着人,左手也会抱着你,温柔的笑着哄你睡觉哦!在他怀里一定超级安心的吧~

    * 【小剧场】

    十年后,某一天青龙在玄武的指导下击败了强大的妖物,累得躺在草地上休息时,忽然想起一件事:“喂,你这家伙,当年是故意吓唬老子的吗?”

    “……诶?”

    “老子八岁诞辰宴那一次,你杀了人还笑眯眯的,就是故意吓唬老子的吧?!”

    “呃,您居然还记得啊……只是没想到杀人时会被您看到,脸紧张得僵住了而已……”

    “你紧张什么?!”

    “因为害怕被您讨厌吧……”

    十八岁的少年忽然翻身坐起来,盯着正认认真真烤着红薯的玄武背影。玄武疑惑的回头,十年来从未变化的面容依旧普普通通,然而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却在青龙的眼中变幻出无数凶厉鬼影,围着他的倒影疯狂的撕扯噬咬着。青龙面色如常的走到火堆旁边:“还有多久能烤好?”

    “快了,小殿下可以先吃蘑菇。”玄武把烤好的蘑菇串递给他。

    “哦。”青龙接过蘑菇串,看了他的侧脸一眼,若无其事的将视线转开。

    ——他从来没告诉过玄武,其实他从十三岁起就能看见他那双特殊的眼睛。

    ——这可比看见他杀人,要让人毛骨悚然得多啊……

 

 

    * 如果lof能跟jj一样每次发表时都能自动首行缩进两字符就好了……复制空格复制到断手_(:з」∠)_

    * 以及距离毕设死线还有两天,哈哈哈。

 

 

评论(10)

热度(193)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