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uffskein

朋友们啊,不要再问我诗在何方。
去吧,去吧,穿过大海,遥望那片红白的土地。以相同的名字为指引,便能找到那与黄金同色的宝藏。

我觉得我们宿舍有问题(十二)

  * ……也包括我。
  

  56

  有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命运和我之间肯定有一个不正常,否则我很难解释身边层出不穷的操蛋事。

  就例如现在——我的左手边是太子爷保镖团队,右手边是突袭雇佣兵小组,两边虽然都停火了,但依旧泾渭分明。就在我被韩墨勾着肩往左边走的时候,右边突然跳出来一个人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回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黑衣小哥,眸子黑中带红,一张脸自带杀气。

  “有事?”我小心翼翼地问。

  “主……白虎让我保护您。”他说。

  “什么白虎?!”我懵逼,“你在说国家保护动物吗?”

  他:“……”

  韩墨小声提醒我:“白虎是代号。他真名叫……”他脸上突然空白了一下,“呃……辛决龙?”

  “……哈?”

  黑衣小哥轻咳一声,开口:“……”

  他眼神开始放空,过了几秒,坚定地说:“宰三龙。”

  “……”我隐约明白了,“你们是想说榟袂龘……吧?”

  韩墨恍然:“原来是这么念的啊!”

  我看着不良小混混打扮的韩墨,语重心长地道:“多读书没坏处。”

  “我读书很厉害呀,还会四门外语呢!”韩墨露出委屈的神色,“就是汉字太难了,我只会说,不太会读写。”

  我突然想起他其实是个外国人。只不过他和海明晴他们不一样,他们的皮肤都是深褐色的,带着明显的东南亚风格,但韩墨长得太像中国人了,中文居然还带着点我最熟悉的东北家乡口音,我就忘了这件事。

  我看向黑衣小哥。

  黑衣小哥默默低下头,浑身都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对不起,我从小就在学杀人,没上过学。”

  “……”我强行结束这个话题,“你有什么事来着?”

  “白虎让我保护您。”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非常认真,“为了您的安全,请您离他们远一些。”

  韩墨皱眉:“他有我保护就够了,用不着别人!”

  黑衣小哥不说话也不松手。韩墨盯着他,脸色变得不太高兴——韩墨的眼睛好像比旁人来得更黑白分明,直勾勾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很有压力。但黑衣小哥非常坚定地看了回去,手上还加了一分力。我不由自主地被他扯得动了一步,就在这时,一道风从我面前刮过——是韩墨出手了。

  我没看清他的动作,只听见嘭一声闷响,是黑衣小哥接住了这一下。

  两人开始噼里啪啦地交手。

  他们两个针锋相对,脚步牢牢钉在地上一步都没后退,四只手就在我的脑袋前面你来我往……

  ……视觉效果仿佛两只后腿直立前爪互pia的猫。

  我:“……”

  我盯着眼前模糊成一片分不出谁是谁的手,面无表情:“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韩墨身为一个外国人,显然听不懂这个梗。

  黑衣小哥也没听懂。

  他们继续针锋相对噼里啪啦的互pia。

  我:“……”

  真的,这个世界不能好了。

  我可真他妈是一个罪恶的小妖精。

  

  57

  在他们打得难舍难分的时候,我得空拿毛巾把身上的汽油也擦了擦。

  感谢那位辛勤的疤脸园丁,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没浇透,唯一还算干净的脸也被我自己的手抹得乱糟糟的,更别说衣服和裤子全都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十分难受。我一眼扫过去,杀气腾腾的雇佣兵们都是男的,于是放心地一抬手把浸透了汽油的T恤扯了下来,用力一拧,还真拧出不少汽油。

  我拎着皱巴得跟咸菜干一样的衣服抖了抖,在穿与不穿之间犹豫了几秒——如果不穿丢掉的话,这件全是汽油的湿衣服算湿垃圾、干垃圾、可回收垃圾、还是有害垃圾啊?!

  我正在思考猪吃汽油会不会死的时候,一个热乎乎的东西突然碰了一下我的后腰。我吓了一跳,猛转头,发现韩墨不知道什么时候不打了,就站在我背后。我一转身,他也跟着转了过去,手指还在戳我的腰,很稀奇地看着那里:“这是纹身吗?”

  “啊?……不是,是胎记。”我使劲儿扭头,但那个位置我自己实在看不见,就放弃了,“这是从我爸那边遗传的,我爸有个一样的。”

  我知道他在问什么——我后腰偏右有一块青黑色的胎记,形状很特别,像一对展开的翅膀。胎记挺大一块,颜色又深浅不一,乍一看确实有点像羽毛的花纹,跟设计好的纹身似的。这胎记我从小就有,不过因为我自己看不见,所以平时也不太记得。

  韩墨哦了一声,手指又戳了一下,指腹还在上面蹭了蹭。

  可能是我被风吹得体温偏低,他的手指在我的感觉中热得都发烫了。我不太自在地反手捂住那块皮肤:“你别挠了,很痒啊……”

  他眼神有些怔愣,还盯着我的手,过了几秒才抬头看我。又过了几秒,他挠挠头,困惑地自言自语:“我总觉得有点眼熟……”

  “……你不要吓我!”念及这两天接二连三遇到的事,我警惕地看着他,“我爸可只是个普通的研究员,不抽烟不喝酒不混黑的!”

  韩墨又哦了一声,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我往他身后张望:“那个人呢?”

  “他打不过我,放弃抢你了。”韩墨随口答道,不知在思考什么。

  我往雇佣兵方阵看了一眼,果然看见黑衣小哥抱着胳膊站在方阵前面,眼睛还一错不错地盯着我。我被他看得浑身别扭,赶紧转回头假装看不到——虽然我很相信三哥,但这个人我真的不认识啊。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不如抱紧韩墨大腿……

  我草草用毛巾擦了两把,又把衣服展开抖了抖,给自己做了三次心理建设,还是放弃了。我把衣服丢在地上,转头问我的大腿……不是,我唯一熟悉的韩墨:“……借我件衣服呗?”

  韩墨回神,点点头,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给我。

  他比我矮小半个头,夹克不仅短,还是修身款的。我拼命吸气才把拉链拽上,肚脐眼还露在外面。

  ……算了,总比光着强,也别要求太多了。

  他又转身吩咐了几句。没一会儿他的手下就拎着条……黑色泳裤回来了。

  我:“……”

  这片区域附近有过一家水乐园我是知道的,但去年就倒闭了。我没想到居然还有家卖泳衣的坚持到了现在……这荒郊野岭的也没别的服装店了,为了不穿汽油裤,我只好先换上——这裤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买错成了儿童款,又小又短,我蹦了好几下才把裤子提上,走路都不敢迈大步,生怕扯裂了裤裆。

  我在一根水泥柱后面跟泳裤奋斗的时候,背后的寂静被脚步声打破。我探头一看,也不知道他们几个在六层达成了什么协议,刚刚还你死我活呢,现在居然一起下楼了。海明晴脸色特别难看,走在他身后的两人神色倒是挺平静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事情应该是谈完了。我赶紧从柱子后面绕出来投奔我的室友们,只想赶紧离开这破地方。

  孜止归最先看到我。他原本一下来就往又被人打晕的鹿天安那边走,只是不经意地转头看了我一眼。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视线一下凝固,竟然后退了两步,满脸惊恐。接着是三哥,他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大幅度地抖了一下。就连最后回头的海明晴都露出惊色,仿佛看见母猪上树了一样表情扭曲。

  我莫名其妙地停在半路,十分茫然:“……怎么了?”

  孜止归欲言又止:“……”

  他暗示性地对三哥使眼色。

  三哥深吸一口气:“……”

  ……他默默转开了头。

  海明晴冷笑一声……跟着转开了视线。

  我:???

  孜止归咳了一声,走到三哥旁边伸手戳他。三哥被他戳了两三下,终于低头从衣领摘下个好像摄像头的东西,掏出手机一番操作之后递给他。孜止归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满脸惨不忍睹地扭过头,举着手机对着我:“……你自己看吧。”

  我:?????

  我远远看了一眼屏幕,就看见昏暗的背景里,一个头发油光水滑地翘着,上身穿着亮闪闪的紧身小皮夹克、露着肚脐和一截小白腰,下身穿着崩得紧紧的齐大腿根小短裤的青年,夹着腿,扭腰摆胯地小碎步向我跑来。

  太辣眼睛了,我下意识地嫌弃:“……这是哪里来的骚鸡?!”

  孜止归一言难尽地看着我:“……”

  我突然反应过来:“……”

  我崩溃地抓住头发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孜止归:“……其实这么一看,你挺白的。”

  三哥:“嗯,挺白。”

  孜止归:“……屁股也挺翘呢。”

  三哥:“嗯,翘。”

  “……你们在说什么鬼话快把视频删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58

  最后我套着一位膀大腰圆的雇佣兵被迫贡献的战术外套,在角落枯萎成一团。

  韩墨蹲在旁边担忧地看着我:“你没事吧?”

  我有气无力:“精神受损算吗……”

  脱了皮夹克之后韩墨身上只剩下一件黑灰色的紧身战斗服,从脖子到腰裹得严严实实,和李叔身上那件看着是一个款式。我当时掏耳机的时候感觉过,这衣服其实不薄。但韩墨往我身边一蹲,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皮肤散发的热度,透过衣服和空气传递到我胳膊上,十分清晰。

  “……你热不热?”我忍不住问,碰了一下他的手,确实热烫得吓人,“……你是不是发烧了?!”

  他歪了一下头:“哦,我用了药,体温升高是正常现象啦!”

  “药?什么药?”

  “我忘记名字了……”他想了想,“反正就是可以让我快点好起来帮义兄忙的药呀!”

  我看向他的胳膊。

  上午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他的手臂还吊在胸前,下午看着就完全好了。之前我想起这个问题,却因为被他阻止而没来得及问:“……你的胳膊好了?”

  “嗯,本来也快好啦!”他把胳膊伸到我面前。我捏了捏,感觉手感微妙地接近一根放了三天又被重新加热的法棍……为了确保不是我的触觉出了问题,我又捏了捏自己的手臂,皮肤下是结实的肌肉,再用力还能感受到坚硬的骨骼……这才是正常人会有的状态吧?!

  “你这个是怎么回事?!”我惊恐地又捏了捏他的其他部位。真的不是我感觉出了差错,韩墨的手感确实不太像人,不仅体温高,坚韧中还带点弹性,像某种非常紧实的压缩橡胶,根本不是正常肌肉的感觉啊?!

  “是药的作用啦,再过几个小时就恢复了。”韩墨不以为意。

  “……那什么药是外星人提取液吗?!”我还是相当惊恐。这感觉也太奇怪了,就好像我旁边的韩墨是个包了一层人皮的妖魔鬼怪似的……但神奇的是我好像不太害怕他。韩墨给我的感觉也不吓人,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睛太清澈干净了,和他相处还挺舒服的。

  “不是,其实是植物萃取液,比保健品还纯天然无污染,就是后遗症严重了一点。”一个人回答我。

  我抬头看见孜止归站在我们面前。

  我下意识地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胳膊——跟韩墨一样,那手感完全不像个正常人类,而且体温也很高,比发烧都热,我怀疑他的体温得有四十多度。

  ……这么高的温度,脑子不会烧傻吗?!

  韩墨露出警惕的神色。他下意识站起来,把我挡在后面。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能通过孜止归一瞬间同样绷紧的表情感受到某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但紧接着,孜止归就放松下来,还后退了一步。与他退让的姿态不同,他说道:“你打不过我。把他给我。”

  韩墨没说话,只侧头瞥了我一眼,又看向站在远处的海明晴。后者冲他微一点头,他不甘心地抿了一下唇,往旁边让了两步。

  孜止归伸手把我拉起来。我看了看真的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韩墨,又看看招呼我走人的孜止归,忍不住吐槽:“……你们为什么要以武力值高低来决定我的归属,我是什么比武大赛的彩头吗?!”

  “毕竟比颜值的话我很容易输掉……”孜止归说。

  我:“……”

  你对自己的认知好清晰……不,不对,这完全不是重点吧?!

  “其实也可以比一比关系不是吗,你就算去警局领人也认关系啊……”

  孜止归突然警惕:“……我有男朋友!”

  我:“……”

  我:“……我指的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哦……”

  韩墨忽然插嘴:“那他还是我小妈呢!”

  我:“……”

  我看向他,他满脸认真,显然到目前为止都对此深信不疑。我感到一阵无力:“我真不是你小妈……要不我叫你一声哥,你还叫我小八行吗?”

  韩墨表情突然一呆。

  “你叫我……什么?”他好像不太确定似的,直直地盯着我。

  叫哥怎么了,我还管任袅叫哥呢……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他也看着我,那双格外黑的眸子天真又亲近,像只浑身都是善意气息的大狗似的,很让人安心……我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哥?”

  韩墨一愣。

  我也一愣。

  韩墨有些晃神,淡色的睫毛眨了眨,忽然说:“你能再叫我一声吗?”

  “……啊?”

  “我一直很想有个弟弟,可我不记……”韩墨歪着头想了想,没有说完,只是高兴地点头,“我觉得我要是有个弟弟,应该就像你这样子吧!反正养父给我看你的照片的时候我就很想让你当我弟弟啦!”

  “哦……”我挠了挠头,也没什么所谓的,就又叫了一声,“呃……哥?”

  ——【哥,书上说双胞胎都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我们长得不一样呀?】

  ——【妈妈说我们是从两个不一样的垃圾桶里捡的。】

  我懵逼地问:“……谁在说话?!”

  韩墨和孜止归一起看着我,很是茫然。

  我回头看了看,背后也没有人。我奇怪地挠挠头,也不太确定刚才是不是把风声幻听成了小孩子的对话。我拍了拍大外套,确保自己里面那身无依无靠的小基佬装扮没露出来,问孜止归:“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啊?”

  孜止归看了我一眼:“等人到齐了我们就走。”他说完,示意我跟站在一边的黑衣小哥走,“你先去车上等吧,很快的。”

  我哦了一声,走了两步,回头看韩墨:“……那我走了?”

  韩墨冲我挥手:“下次再来找我玩呀!”

  ……不了不了,你们这种玩法真的不太适合我这种良民!!!

  

  59

  一直到走出工地,我才觉得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黑衣小哥叫郄辛侯,我才知道他的名字。他是个挺沉默的人,除了我问他名字的时候答了一句,往外走的路上一言不发。我心里发毛,总是忍不住频频回头去看那座烂尾楼。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到底藏了多少危险分子,望过去满眼都是荒芜。我赶紧小跑两步和他并肩,感觉自己的腿还是有点发软,走路不太顺畅……

  当然也可能是那件泳裤扯着裆的缘故。

  我是被韩墨飙摩托拉来的,没看到周围的环境。郄辛侯带我绕过一栋临时建筑,我才发现这里居然有一片修好的停车场,空荡荡的只停了一辆大巴和两辆商务车,还有一个人。他坐在其中一辆商务车的车前盖上,旁边扔着个黑色的大旅行袋。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低头点烟。等我们走近了,他吐了口烟,懒懒散散地瞥了我们一眼。

  “哟,把小朋友带回来了?”

  “嗯。”郄辛侯点头。

  那个人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尤其看了一眼我大外套下面光着的两条腿:“……你这是让人操了?”

  我:“……”

  我汗毛都炸起来了,但又碍于不知道他的身份……或者说他是不是也是什么超级恐怖的危险分子,我拼命把脏话咽了回去:“你他……瞎说什么?!”

  “没挨操?”他咬着烟,好像很遗憾似得啧了一声,含含糊糊地道,“敢情那帮死基佬谁也没得手啊……”

  我深深吸气,反复告诉自己我可能打不过这个人,这才勉强冷静下来,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话说我看起来很像什么专迷基佬的小妖精吗?!没有吧?!不正常的分明是他们不是我吧?!……对吧?!……我真的很像吗?!

  他笑了一声,冲我伸出右手:“第二次见了?……陈思鼎。你呢?”

  我盯着那只手,一点都不想跟他友好地打招呼,但又不得不压着火气,把偷偷在袖子里比中指的手伸出来草草跟他握了一下:“卡戎。”我突然反应过来,“……我们见过?”

  “见过啊,我是卖奶茶的。”他吐了口眼圈,“放心,我有女朋友,对你没兴趣。”

  我:“……”

  我想起来了,他是那个表情包……我是说,免费送了我们十几杯奶茶那个小哥。这不能怪我,他长得实在太大众脸了。当初要不是朝夕相处,我还真挺难记住孜止归长什么样的,他也一样。

  尤其是,他这个性格跟上次见也差太多了吧?!要是他当初这么说话,我不可能忍住没揍他啊?!

  “原来你也是……啊?”我忍不住看向他身边那个大黑包,有点不太敢想里面都是什么。

  “早不是啦,我都多少年不干这个了……”他拖长声音,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真想来啊?要不是欠子十五那个狗逼两条命,我何必搅和进这趟浑水……”

  这个说法哪里不对……我不受控制地看向他的肚子:“……你为什么会欠他两条命?”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联想到这方面的,但你最好不要继续想下去了。”他拍了拍身边的黑色旅行袋,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立刻后退两步,眼观鼻鼻观心。

  他反倒突然凑近了一点,鼻子在我耳朵旁边嗅了两下。我汗毛倒竖,一句‘你干什么’还没说出口,他忽然乐了,把烟扔到地上,从车前盖上跳下去,准确地一脚把烟踩灭:“哟,你胆子挺大。怎么着,没让黑太子点天灯挺遗憾的?”

  ……对了,汽油!

  我才反应过来,看着地上已经被他踩灭的烟,冷汗都吓出来了。

  “你也不提醒着他?”他问郄辛侯,“你不怕我真不小心把小朋友给点了?……你信不信那狗逼得把咱俩一起点了?”

  郄辛侯摇头:“不会。”

  陈思鼎又啧了一声,转身拉开那个黑色旅行袋,从里面掏出……一对雨鞋?!

  “把你那鞋扔了。”他把雨鞋扔给我。

  韩墨的手下只买了条泳裤,没额外买鞋,我穿的还是自己那双被汽油浸透了的凉拖。那玩意不比衣服,干得快,我擦了擦就忍了……当然有别的鞋自然更好。我赶紧道了声谢,把鞋换了。

  那双雨鞋挺大,光脚穿着直晃荡,不太舒服,不过总比不知道还留没留汽油的鞋强点……我换好鞋,抬头看见他在整理那个旅行袋,歪斜的拉链里面探出一截明显的枪口。

  ……这他妈是狙啊!!!

  “认识?”他就像背后长眼睛了似得,我才看了几秒,他就转头斜瞥了我一眼。

  我疯狂摇头否认:“不认识!”

  “这都不认得,你没玩过吃鸡?”他把那截枪口塞回旅行袋。

  “……你也玩吃鸡?!”

  “玩啊,我玩得挺好……”他将拉链拉上,语调还是懒散得十分讨打,“就是没那个狗逼玩得……依诗!这边这边!”他后半句的语调突然急转,热情洋溢地冲我背后挥手,行为表情判若两人。

  我回头,看见一大群人走过来。我还没看清都是谁,旁边一阵风刮过,陈思鼎已经跑了过去,围着一个女生一叠声地问:“没事儿吧?……真伤了?!……我早说别掺和子十五他们的破事。下次你能不能别往前刚,咱们苟在后面不行吗……”

  随着他们走近,我认出那个女生,是眉目如画的铁头妹,我上午还在医院见到她兼职护士,公然在上班时间摸鱼来着,怎么她也……算了,我已经无话可说。我眼睁睁看着她一边走一边把手里跟陈思鼎同款的黑色旅行袋往他怀里一塞,手一抬,跟脱皮似得从身上那套灰色衣服里钻出来,里面……居然是护士服。

  她扯着衣领扇了扇:“这破迷彩谁家的,热死我了,早知道我先换件衣服……”说着,她恰好走到我身边,扫了我一眼,大惊,“……我还是没赶上?!你真让人操了?!”

  我:“……”

  ……我到底怎么了?!你们为什么一两个都这么问?!难道我真的很像被……被那啥了吗?!

  “没,我一直盯着呢,确定他没事我才撤的……”陈思鼎抱着旅行袋,在她身后小声逼逼,“你也太直接了吧,万一咱们真没赶上,你这么问多尴尬啊……”

  我:……?????

  ……难道你他妈刚才问得很委婉吗?!

  而且你这是哪里毕业的戏精啊?!别是精神分裂吧?!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手一个旅行袋,像个小跟班似得跟着铁头妹绕去车后面放行李。我再转回头,那群雇佣兵正分散在大巴车旁边整理装备或者换衣服。郄辛侯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个医药箱,正在帮三哥处理头上的伤。而孜止归则自己坐在商务车的副驾驶翻药箱,对比周围一片热闹的景象,可怜兮兮的。

  也有点逃避那群雇佣兵的心理,我索性蹲到他旁边问:“你要不要帮忙啊?”

  他动作一顿,转头看我:“你会吗?”

  “……会一点吧。”我说,“我以前也跟人打架……咳,不是你们这种打架……我妈也教过我怎么处理。我帮你吧?”

  他点点头,把腿上的药箱给我,解开衬衫的扣子。我一眼看见他肩上有一道利器割伤,看着挺深,血把袖子都浸透了,但幸运的是血痂没跟衣服粘在一起……我定了定神,低头翻出双氧水,开始帮他清洗创口。

  我不知道是不是跟那个什么药有关,孜止归不仅摸着不太像人,伤口状态也不太正常。有几道分明是新伤,从血迹来看应该挺严重,但实际擦去表面的血污之后伤口已经接近愈合了,就跟已经养了一周似得……

  最惊悚的是,我亲眼看见海明晴踢了他好几脚,那力道绝对不轻……如果踢在我身上,就算肋骨没断,起码也得青紫一片。但他好像一点事都没有。就算他的腹肌真的坚硬如铁,总不至于皮下血管也是钢筋吧?连点淤血都没有,这也太不正常了……

  我不太敢问,只能闷头替他逐一处理。我把他手腕上最后一道小擦伤贴上创可贴,松了口气,一抬头,他正低头看着我,眼神晦涩。

  “……怎么了?”我被他吓到了。

  孜止归叹了口气:“绒绒啊,你这可不像只会一点啊……”

  一瞬间,我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起码在幼儿园当过一年护工吧!”他举起手腕看了两眼那个创可贴,发自内心地感慨,“难怪你有信心说给他母爱……”

  我:“……”

  

  60

  最后只有孜止归和三哥跟我上了一辆商务车,再加一个开车的郄辛侯。陈思鼎和陈依诗——也就是铁头妹——带着昏迷的鹿天安开走了另一辆,至于雇佣兵,我看着他们统一带上小红帽、拎着大包小包上了那辆大巴车,为首的居然还掏出一面印着‘耀明登山社’的小黄旗……

  往回开的路两边很是荒凉,没有东西可看,车里又没有放音乐。坐在我旁边的孜止归从开车起就合上了眼睛,我也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我安安静静地坐了十几分钟,他突然睁开眼睛,问我:“你想问什么?”

  “……啊?”我一愣。

  “这一路你都看我二十六次了。”他无奈地说。

  我大惊:“你怎么知道,你不是闭着眼睛吗?!”

  “我受过训练嘛……”他重复了一遍,“你要问什么?”

  ……我有太多想问的了。那个药的作用,他们做了什么交易,为什么三哥说他是韩墨大哥,鹿天安是怎么回事,海明晴还会不会找我,你们今天杀人了吗,孜止归的情人是谁,实验室是什么,陈思鼎和陈诗依是什么身份,金三角现在情况怎么样,海坤伟到底给你们每个人留了什么东西,井青原为什么认识海坤伟,韩墨……韩墨……

  太多问题挤在我的脑子里,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终,我试探着问:“……你有什么能告诉我的?”

  孜止归想了想:“我觉得你什么都不知道最好。但如果你想知道……”他说着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差点以为他要说什么‘很容易被灭口’之类的话,结果他说,“我们能不能晚点再说。我现在太饿了,没力气讲……”

  我:“……”

  “座位下面有应急食品。”坐在副驾驶的三哥突然说。

  孜止归立刻弯腰从座位下面抽出一个小盒子,三下两下拆开包装,拿出压缩饼干,连水都没用,直接干吃。那一盒还不少,得有四五块,我眼睁睁看着他没几分钟就全吃了,还去拆第二盒,吓得赶紧阻止:“你悠着点啊!压缩饼干不能这么吃吧?!”

  孜止归停下动作,点头:“确实有点干……”

  三哥默默从前排递来一瓶水。

  我又眼睁睁看着他一口气喝了一瓶水,接着立刻吃了第二盒。在他开始拆第三盒的时候,我胆颤心惊地一把抓住他手腕:“别吃了啊,你是想把肚子撑破……你手好凉?!”

  这一抓把我吓了一跳——之前我给孜止归包扎的时候他的体温还高出正常人许多,现在突然就低得吓人,我差点以为我一把抓住了一具尸体。我懵了:“……你是变温动物吗?!”

  “让他吃吧,是药的后遗症。”三哥在前面说,“他今天消耗很大。不让他吃,他会死。”

  我吓得立刻松手。

  孜止归顺利地拆了第三盒,边掏饼干边说:“你别吓他,没那么严重。”

  三哥没说话。

  车里只有孜止归咔嚓咔嚓干嚼压缩饼干的声音。

  ……听得我居然也有点饿,明明之前我还吃了不少炸鸡呢。

  车已经开出了那片鸟不拉屎的地方,街边开始有人气了。三哥让郄辛侯把车停在一家小卖店门口,买了两大袋吃的。孜止归接过来,先剥了几颗奶糖扔嘴里……他脸僵了一下。

  我看着他把包装袋翻过来,一字一顿地念出名字:“太白兔奶糖。”

  我:“……”

  我随便从袋子里掏出一袋零食,一看,乐了——居然是彡只松鼠牌的。

  “现在做得这么假的还挺少见呢……”我乐不可支,“……还是找个大点的超市吧。”

  “……算了。”孜止归把剩下的几颗也剥了,又开始撕‘乡巴老’的包装。

  我不太放心:“还是别吃了吧,这种东西来源都不知道是什么……”

  “没关系。我什么都吃过,死不了。”

  “……”

  还说不严重,不严重至于连这东西也吃吗?而且他这句话仔细想来也太让人不是滋味了。我突然有点不敢看他吃三无食品:“……你真的从小受杀手训练吗?”

  “嗯。”孜止归瞥了我一眼,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露出犹豫的神色,“我们只是朋友,你给我母爱有点奇怪……”

  “……啊啊啊啊啊不要再提这个了!!!”我崩溃地把彡只松鼠扔到他身上,转头看着车窗外面,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车里又只剩了孜止归拆包装的声音。

  我看着车窗外规律闪过的行道树,耳中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一会儿就有点困了。刚才几个小时情绪大起大落,虽然也没真怎么样吧,但一放松下来,我还是觉得累得不行,甚至短短片刻就困得厉害。我不由得合上发沉的眼皮,在微微的眩晕感中陷入一片黑暗。

  

  61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时候住的筒子楼。

  几栋楼房中间围出一小片院子,那就是小孩子们平时玩闹的地方。我分不太清梦到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只看见几个小孩蹲在院子里玩,而我自己站在一个角落里——他们都不肯跟我玩,叫我小傻子,往我身上丢土块。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玩,过了好久,才有一个小男孩过来找我。

  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觉得他很熟悉。他扯着袖子帮我擦干净了脸,拉着我的手去找院子里玩的那些小孩子。那些小孩子看到他很害怕地大叫什么‘小怪物来啦’,哄地一下都跑了。

  小男孩追了上去。他跑得很快,力气也很大,很凶的把那些小孩子挨个摁在地上打,把他们打得哇哇大哭。最后他跑回来,在裤子上擦干净自己的手,才又拉住我的手,对我说——

  ——【韩墨,以后谁再欺负你,你就告诉哥,哥替你打他们!】

  我惊醒了。

  我坐在车后座,惊魂未定,耳边似乎还有那两个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在说话……

  【哥,你真的是怪物吗?】

  【嗯。我是,所以你不是。】

  我发了一会儿呆,转头问还在跟零食奋斗的孜止归:“我刚才……有说梦话吗?”

  “嗯,你叫了一声你自己的名字。”孜止归点头。

  “这样啊……”

  正巧车子因为红灯停在路口。我打开车门,下车:“我有点事,晚点再回学校。”

  “……诶?”

  车门关上。

  副驾驶的玻璃降下来。三哥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嘱咐道:“……注意安全。”

  “好。”

  我穿过车流走到人行道上,目送商务车离开视野,又发了一会儿呆,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虽然经历了汽油的洗礼,但没什么关系,它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坏掉。我摁开屏幕,拨通号码。

  “爸,我又做梦了……”

  “不是那个梦,是别的……”

  “……我只是有件事想问你。”

  “爸,你姓韩,我妈姓墨……我为什么叫卡戎?”

  
  
  TBC……
  
  * 哈,想不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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